霍中尉开口了，不象勤务兵哄孩子似的，而是一副军人的口吻：“振邦少爷，这是你爸爸的好心安排，你就不要再多问什么、耍小孩子性子了。”
“我哪有耍小孩子性子？霍叔叔。”振邦说：“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，我才有自己的决定权，不是吗？”
霍中尉用拳顶着嘴轻咳了一下，说：“这件事你爸爸安排你回上海是最正确的，如果南京发生战事。证明他是对的；如果南京未发生战事，那回租界呆一段时间有影响什么呢。”
“对！对！”勤务兵忙附和道。
振邦无言反对了。他想到了一个主意，脸上露出了笑意。微笑道：“霍叔叔、张哥，那好我就听你们的。这样吧，让我回去给先生请了假、收拾一下东西，好吧？”
勤务兵刚想说什么，霍中尉已抢在他前面说：“不行！你必须马上跟我们走！”
勤务兵也改变了想法，说道：“是啊少爷。回到家里什么没有呢，先离开这儿再说吧。”
胡振邦不服气地道：“我要是就不想回去呢？”
霍中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：“不回去也不行！这由不得你！”
他又冲勤务兵一摆头：“你还愣着干什么？咱们是执行命令，不是走亲戚来了。”
勤务兵“噢”一声。也抓住了胡振邦的别一条胳膊。
胡振邦叫道：“你们这可是违背我的意志啊！”
他挣扎着。可怎么敌得过两个当兵的，被拉着往前走。
胡振邦一个大小伙子被人拉扯着，也觉得面子上不好看；挣又挣不过，还真不能跟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；心想这也不是个事儿啊，遂叫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你们也别硬拉我了，不就是回家吗，我跟你们回不就好了！”
勤务兵一听先松开了手，高兴地道：“振邦少爷，这不就好了吗。”
霍中尉一看离着学校已经有一截子了，心想他就是跑也追得上的，遂也松开了手。
胡振邦甩了甩胳膊，埋怨道：“霍叔叔，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，我看你是将我当犯人对待了。”
霍中尉给逗笑了，说道：“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嘛！”
三人往前走着。
勤务兵边走边说着：“振邦少爷，你不知道你爸爸多想你，还念着叼着‘振邦是有多忙的。这暑假不回来，寒假也说学校忙不回来过年’。”
胡振邦心想，哼，我不回来不正合你的意吗，正好可以和那个小妖精开开心心一起过年吗。
霍中尉和勤务兵商量，先找个地方吃了午饭，然后出西门，到城外雇辆马车，按原路先回杭州。看一看上海外围的形势，再考虑想办法进租界。
边往西走着，两人边寻找着饭馆。过了几家挂饭馆招牌的铺子，却都关着门。
经过一条巷口，胡振邦突然站住了。
他说：“霍叔叔，衣服我就不取了，怎么着也得给学校打个招呼吧——”
他一指巷内：“我有个同学家住这条巷子里，这样吧，我到他家见他父母。留一封信，让同学过后替我捎给学校。”
霍中尉正想着答不答应，胡振邦笑着道：“霍叔叔，我都答应同你们一起回家了，你要连这点儿小要求都不能答应，也就太不近人情了。”
霍中尉一听笑着说：“好好好，我答应你——”
他伸手道：“咱们走吧！”
胡振邦一听道：“霍叔叔，你们跟去干什么？就在前面不远那家，我是同学去不要紧，你们要一起去，我看还是先买了礼物才不失礼。”
勤务兵说：“振邦少爷，你去吧。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好了。”
胡振邦高兴地道：“那好，你们就稍等一会儿，我也就写几句话的时间。”
说完快步向里走去。
两人看着他往里走。霍中尉听振邦说他同学家就在里面不远，却见他快步向里一直走去，没有停步的意思，心生疑窦。他看了勤务兵一眼，回头冲着振邦的背影叫道：“振邦少爷！”
谁知胡振邦听到他这一叫撒腿就跑；霍中尉一看心知上当了，忙拔腿就往里追，勤务兵也紧跟其后。
两人追出了巷去，才知这巷子通后面另一条街；两人举目四巡，却已不见了振邦的身影；两人对南京的地形也不熟，忙边找边喊，却无人应答ｰｰｰｰｰ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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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慈医院里，郭显声因为伤不重，做完手术后被安排到了十六人的大病房。被聒噪的不得了。
他的伤都在左肩、臂上，忍性子躺了两天，经医生同意可少许走动，就赶忙找到了黄麒麟的病房来聊天。
来后，却见修女护士正给黄麒麟换药，边换药两人边用英文交谈、说笑着。
郭显声到了床头跟前。黄麒麟这才抬头看见了他，忙招呼他、询问他的伤势。
郭显声笑着说：“我没事儿，一点儿小伤。你没看我今天都被允许走动走动了。”
他低头看修女一层层、花了半天揭开黄麒麟的绷带布后，身上露出的七八处能看出线口的伤痕。
郭显声感慨道：“麒麟，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。”
黄麒麟一笑道：“这不算什么。说起来咱们都是运气好的，有多少人都死在了战场上了。”
“说得也是！”郭显声笑道：“我这回把这打仗亲历了，我看这死人就跟割韭菜似的；以后这日子就当是赚的。该吃好的就吃好的，该穿好的就穿好的，人这。说不定哪会儿就死球了！”
黄麒麟笑着摇头：“你呀，思想不是过左就是过右。”
他一笑又牵引得身上伤痛，不由“哎哟”了一声。
修女正在用棉球蘸了酒精，给他消毒身上的伤口，忙道：“不要动！”
郭显声笑着说：“好好，我不惹你了，我先到外面走廓吸根烟去，等会儿再来找你——”
他摸了一下口袋：“这几天未过烟瘾，把人憋死了，这还只剩两根了，在允许出门之前还得省着抽。”
他招了一下手，出去了。
修女给黄麒麟将几处伤口消了毒，又拿了新的绷带给他包缠起来。一边缠一边同他说着话，因为缠得时候要转动他的身子，也是分散他的注意力。
这修女名叫卢西亚，这几天给黄麒麟换药时常交流，知道黄麒麟原先在教会学校上学，还是学医的；为他后来不上学去当兵很是惋惜。说当医生是救人的、当兵是杀人的；不过她也理解尊重黄麒麟的选择，说你的国家正在遭受别国的侵略，虽然很可惜你的选择，但我想你是有你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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