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隆帝召见八品官员,虽非绝无仅有,也属罕见,内监忙去传达谕旨。
他又命人找出锦衣府最近上报的所有涉及柳湘莲之情报,细细翻阅。
顾克贞和王业泽被赐座等待,两人相顾而视,面有忧色,不敢多言。
时已八月末,秋高气爽,碧空万里,凉风飒飒。
领旨后,柳湘莲不敢耽搁,带上备好的奏章,骑马火速赶往皇宫陛见。
内城市井繁华,路上人流如织,商贩叫卖,孩童嬉戏,宛然太平盛世。
耳闻目睹,他不由感到庆幸,熙朝代明,此时局势未如明末那般糜烂不堪。尤其太上皇辽东大败令永隆帝十分清醒,慎重应对,防守为上,勉强遏制住东虏攻势。
另一世的崇祯也是可怜人,登基时才十六岁,又非自幼作为储君培养,哪里懂治国?完全是赶鸭子上架,好心办下许多错事。
永隆帝则城府深沉,处心积虑,手段冷酷——至少外人看来如此。
柳湘莲蓦然想到,满清若入关,必定驱赶市民建立满城,眼前一切将不复存在,还会在城外跑马圈地捕人为奴,汉民苦难将绵延数百年,遗患后世。
想到此处,不由攥紧了拳头。
内监引领,经过宫门前刀甲齐备的禁卫严密搜查,柳湘莲终于进入紫禁城,进入大明宫。
宫殿雄伟,巍峨辉煌,衬托出皇权的无上威严。
内监小步疾趋,入内禀告,得到允许后柳湘莲方走进勤政殿。
抬眸遥见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御座上,似在翻阅奏章。
还有两位熟人在场——户部尚书顾克贞和督饷侍郎王泽业。两人都身姿笔挺坐在矮凳边沿儿上,瞧那坐姿应当并不舒服,俱都面无表情。
殿内安静,氛围似乎不妙。柳湘莲不敢多看,一瞥之后垂头往里走。
大礼参拜,礼毕,无人命他起身,殿内陷入静寂。
永隆帝安坐御座,面容保持惯有的严峻,目光投落,冷眼瞧着身着八品官服的少年。
此前忽闻“豪言”,他有些动气,国家大事岂可视作儿戏!于是命人唤来此子,想稍作教训。
随后了解了其近日作为,诸如设立“筹饷处”、招纳少年衙役演练等,看似胡闹,细思更像是在步步为营作准备!
现在亲眼见到本人,眉眼尚有几分稚嫩。永隆帝不禁侧目去瞧一旁白发苍髯的顾尚书,以及年富力强的王侍郎。
一经对比,颇觉无语——满朝公卿到底干什么吃的?饱读诗书满腹经纶,做起事来还不如区区少年趁手爽利!多少朝臣只知叫嚷不可苛待小民,勿要与民争利,有几个用心解决问题的?
顾克贞也算一员干吏,勇于任事,为官清廉,实则只是个缝补匠,凭他是一辈子也想不出戏捐的点子。柳氏子就算真有更好谋划,有这样的上司又岂敢轻易泄露?
以己度人,永隆帝作出如此判断,倒也歪打正着。
怒气渐消,反生期待,开口时语气和缓:“听闻你立下军令状,年底前要筹资百万两?可有此事?”
平淡声音中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,像是暴雨前的宁静,有狂暴力量积蕴其中。
柳湘莲抬头望了过去,朗声应道:“启禀陛下,确有此事。”
永隆帝冷漠问道:“可知军无戏言?”
旁边,顾克贞微微佝偻的身躯不禁颤抖,后悔不迭——他让柳二郎立军令状只为督促其办事,可不是为了逼死他!何至于此!
柳湘莲抬头挺胸,神情坚毅,信心十足,高声应道:“若有缺额,微臣愿倾家荡产弥补,否则甘愿俯首就戮!”
一时满殿俱寂,宫女、内监、侍卫都忍不住偷瞄一眼。
朝臣常说“臣万死”“臣死罪”,那只是敬语,柳湘莲现在说的话,可是真能要人命的!
永隆帝双目闪过亮色,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,此人应是另有筹谋!
轻哼了声,点评道:“年纪不大,性子倒桀骜!有何良策?速速说来。”
“微臣位卑权小,不敢妄言。”清朗声音响起,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。
不敢妄言就不敢妄言,说什么“位卑权小”!永隆帝听得一愣,这意思是非得给你升官才肯献策?
顾尚书、王侍郎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,俱感无奈——这小子官瘾太大了吧?陛下面前你还想要官呢!
永隆帝不去理他,用惯常方式说道:“但说无妨,恕你无罪。”
谁说我有罪了?柳湘莲暗自腹诽,不敢再拿捏,奏道:“陛下,以微臣鄙见,欲解决国用窘迫局面,非革新赋税制度不可。”
戴权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,心道不过是老生常谈,只会惹得陛下嫌弃!
却听他继续说道:“然赋税关系国计民生,牵一发而动全身,不可轻动,非微臣可妄议,是以尽心竭力搜寻新税源。戏捐即为一例,将来推而广之,可对歌舞馆、蹴鞠场等项目收税,由嬉玩者承担税负。全国数十座大城,年入百万两不难,可稍补国用。
此项收入终究有限,微臣举目四顾,思之再三,田赋不可遽增,商税不可轻动,彷徨无计。时有皇商薛家得知此情,忧心国事,愿捐银五万两以充军饷。
微臣查阅方知,现今当税仅为每座铺子年征五两,与其盈利相比,着实太少。
以微臣之见,当税不宜一概而论,可分档收取,按其地域,乡镇五两,县城二十两,府城以上五十两,总额百万可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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